
《八十岁,我拒绝写下墓志铭!》/鹰之
也许四十年后,我八十岁时
才知道脚下这条走了六十余年的路
是老子、苏格拉底、马克思的
还是屈原、东坡、波德莱尔没走完的
不过,这已不重要,重要的是
我已尽得“前可见古人,后可见来者”之欢
身前有五千年细嚼慢咽的数百前世
退可以守,可以像触角碰到异物的蜗牛那样
瞬间把柔软的躯体缩回坚硬的壳中
我身后亦有五千年大快朵颐的数万来生
进可以攻,像出膛的璀璨烟花那样一往无前
是的,对于一个诗人来说
展开剩余87%四十岁之前,他有权属于自己,属于爱情
但当他四十岁时,他将无条件的属于整个人类
我用去八十年,只不过
镂刻着一条龙身体上的一小块鳞片
。
陪我散步的这条11岁的伯恩山犬,
是第四条还是第五条,我记不清楚了
还好,它和我都还能在无色无味的空气中
津津有味地嗅着
对于我,它已经相当于128岁高龄
从三年前,我就发现了它眼神的变化,
它守望我的目光,似由爱戴悄悄转化为爱怜
我知道,不打扰它,就是对它的最大尊重
是的,我们已习惯了这种互不干扰地滑动。
有时候,我停下脚步来等它
是它又从古老的树丛中发现了新鲜的气味
有时候,它也会停下来等我
是我又在暧昧的枝叶间发现了些许神秘气息
诗人啊,那些神采奕奕的大气象
不就是由这些气息一点点荟萃成的吗?
。
为了躲避时空那些瞬息万变的锋芒
我已经像一条老变色龙一样狡猾了
从不随意搬动桌椅的位置,甚至
连衣帽架上的衣物、书柜里的诗集
桌上的鼠标、键盘、墨水瓶、笔筒、烟缸
也从不轻易移动它们。我不会
让“气息异常”控制我的房间。
因为会“躲避”,我将性格保管的那样好
八十年了兴旺国际投资,依然看山不是山,看水不是水。
对于我,山川、大地、河流、天空、云朵
都是空心的,猛兽、牲畜、昆虫、鸟儿、鱼儿
的身体,也都是空心的
它们的内部,我都不止一次抵达过。
多年来我一直喜欢这样漫不经心地走着
在每一条路上悠哉悠哉地“消失”着
我已经习惯了,这种“随时随地消失”带来的魅惑力
像一滴水融于大海那样,在人群中消失
像一棵树融于树林那样,从原野消失
有时还会缩小,像啄木鸟那样躲进树洞里
像一个音符那样躲进一首曲子里
像一个意象那样躲进一首诗里...
。
那些像一闪一闪的充电器般的星子们
是在不厌其烦地为我充电吗?
当我像个“大”字躺在床上,我是开放的
我的78关206寨四十年前便已打通
我似能听见那些生生不息的电波
像一条长河在我身体上哗哗奔走的声音
每个白天,我都温习着那些马匹的站立之姿
每个夜晚,我都模仿着蛇们五体投地地潜伏
这些不言不语的智者,一出生便汲取了
那些储存在身体里的天意,它们能告诉我
一个诗人八十岁的肉身还有多少秘密可言?
我用去六十年,反复修改着那些静物的表情
如果哪一个命名是强制的,我便要承受
“指鹿为马”带来的戾气反噬之苦
它们会像窃贼永远花不掉的赃物那样
在我身体中布满淤塞,阻挡那些“能源”的通过。
当“桑树气破了肚,柳树笑弯了腰”的情形
真的出现,诗人啊,上苍已摘掉了你头上的王冠。
而那些恰到好处的命名
也会令我享尽女娲造人般的无穷乐趣。
当那些生生不息的“电波”
在我身体里“击空明兮泝流光”
我仿佛看见,那些不该故去的死者
从坟墓中翻身坐起,衣袂飘飘奔向天堂
我仿佛看见,那些灭绝的物种
互相搀扶着,从遥远的池沼、粪水中钻出
抖落身上的泥淖,一溜烟奔向蓊郁的森林
此刻,我是幸福的。这世上
还有什么比“复活”更伟大的工作?
。
当那些浩浩荡荡的天风
翻动着枯黄的玉米叶,也翻动着我
我也不止一次发出唏嘘,我要不要
把诗人最后的一句墓志铭写出?
这些年,我不过像一个尽职的牧羊人
一次次把愤怒的羊群赶入一个羊圈
获得一整个小房间膨胀的力量
我不过像一个尽责的厨子
把那些酸的、甜的、苦的、辣的物质
反复放入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中炖着
直到它们凝铸成一种最单纯的味道。
不过像一个不厌其烦的大海
把那些长的、短的、粗的、细的
乖张的、规则的、暴跳的、舒缓的河流
反复卷入宽腹中,制造一种不规则的涌动。
是的,这些年我只不过重复着这一项工作:
把那些愤怒的、清醒的、酸的、甜的
生猛的懦弱的意象,都圈入了
一幅既悄无声息又杀气腾腾的八阵图中。
而此刻,我的眼神依然懵懵懂懂
我的脚步依然踉踉跄跄
我闭上眼睛,万物燃烧
我睁开眼睛万物假寐
有多少狡猾的物种,仍然在飞快的进化?
我还要去俘获它们,重复俘获它们!
此刻,我拒绝写下墓志铭!
当第一阵秋雨鞭打在瘦瘦的蝉声上
60年前我说,不过是一把吱吱响着的电锯
即将滑下夏天的脖颈,似有什么在解体。
40年前我写到:不过是一块烧红的烙铁
在水桶中吱吱吱地淬火,似有什么东西在变硬
也似有什么东西在成型。
今天,我将这样形容它们:
像一块脂肪在烧红的锅底上吱吱吱地融化着
似有什么物在消失,也似有什么物在产生。
是的,我还有机会修改它们,反复修改它们!
我反复新生着的末梢神经仍像婴儿那样丰盛
我毛茸茸的触觉仍像丰腴的蚌体那样敏锐
当一闪烁迷离之物又被我感觉之螯瞬间钳制
我全身体细胞将又逢一场绚丽的裂变
就像八十年前,第一次准确含住母亲乳头
我双股微微战栗,鼻尖上渗满细密汗珠!
(2010,9创作兴旺国际投资,后发于2012,第二期《绿风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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